特朗普对华政策智囊华人（或保留部分“对华接触”）

美国东部时间8月18日晚，民主党在全国50个州及7个海外领地的代表团以线上投票的方式选举乔·拜登作为该党2020年总统候选人。

因新冠疫情原因，拜登选择留在家乡特拉华州威尔明顿市，在他妻子吉尔曾经教过书的一所公立高中的图书馆接受提名。尽管没有了线下大会欢腾的欢呼和"气球海洋"，民主党人特意安排了中学生为爷爷辈的拜登喷彩带，画面也足够温馨。

8月19日，拜登在家乡特拉华州的一所学校图书馆正式接受民主党的提名。

民主党进入了"拜登时间"，他们的对手、现任总统特朗普却依然忙着其"树敌"议程。8月17日，特朗普政府宣布进一步收紧对中国电信设备供应商华为的限制，禁止非美国公司在没有特别许可的情况下向华为出售使用美国技术生产的芯片。

华为遭遇美国全方位的围追堵截，背后是中美关系陷入低谷的真实处境。不仅是特朗普阵营，拜登竞选团队在对华议题上也显得强硬。拜登的外交政策顾问托尼·布林肯（tony blinken）8月18日就中美第一阶段贸易协议执行情况发表声明称，认为中国并未如特朗普所说的"很好地履行承诺"，直指该协议失败，批评特朗普对华政策让美国国力受损。

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主任达巍向《凤凰周刊》评价说，对华强硬表态是两党候选人的竞选需要。他也坦言，相较以往，如今中美之间的竞争面比合作面要多，美国对华接触政策已经终结了。

美国战略界关于对华政策辩论自2015年开始，持续了数年之久，如今采取"战略竞争"（strategic competition）框架应对中国挑战成为美国战略界的共识。但有关竞争的目标和方式等细节，美国内部仍在激烈争论中。

在不少政策人士看来，拜登手中掌握着建制派改变美国外交政策的最后一次机会。尽管民主党尚未踏入白宫，一系列准备早已开始，而这也将对中美关系的未来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2021民主党人"将告别奥氏外交

黎巴嫩贝鲁特8月4日发生两起大规模爆炸事件，震惊全球舆论。黎巴嫩裔外交政策学者兰达·斯利姆（randa slim）希望拜登就此事件表态，她在社交媒体"推特"上给拜登留言，并通知了布林肯。5分钟后，她收到布林肯传来的推文链接。原来拜登早在事件发生后第二天就敦促特朗普政府和国际社会立即为数千名受害者提供援助。

在美国网民和媒体眼中，布林肯就是拜登的外交事务发言人，直接向他提问，回复来得更及时。2019年2月，拜登正式宣布参加总统大选的两个月前，布林肯就跟随他前往德国出席慕尼黑安全会议。

布林肯在外交和安全事务中经验丰富，在克林顿政府时期就曾在国家安全委员会中工作，此后在著名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担任高级研究员。2008年拜登第二次竞选总统期间，他也是竞选团队的成员之一。拜登担任副总统后，布林肯以副总统国家安全顾问的身份参与到美国的中东事务当中。2013年后，他获得时任总统奥巴马两次提拔，先后担任总统副国家安全顾问和常务副国务卿，工作重点也从中东转向亚洲。

近20年来，

除了布林肯，拜登还重新召集了前副总统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jake sullivan）、前首席副国家安全顾问海恩斯（avril haines）、前白宫国家安全委员会办公厅主任麦科恩（brian mckeon）和前副总统代理国家安全顾问朱莉安·史密斯（julie smith）加入团队，这五人构成了拜登制定外交与国家安全政策的核心圈。

路透社形容，正因为团队中有布林肯这样的"老手"存在，让拜登成为民主党内唯一一位有足够经验能与特朗普匹敌的候选人。

2011年美军突袭本拉登前，

除此之外，据美国《外交政策》杂志披露，拜登竞选团队还成立了20个工作小组，涉及议题包括军备控制、国防、情报和国土安全等方面。现有超过2000名专家以非正式的方式为其竞选活动提供相关意见和政策文件。这些成果会经由49名工作小组联席主席把关审阅，最终转交给布林肯等核心圈成员进行研究。

这些研究结果会被写进以拜登名义发表的文章、演讲稿、会议文件，乃至民主党的竞选纲领中。尽管没像总统候选人辩论那般受到媒体关注，但在镁光灯之外，拜登的智囊团正在构建美国未来的外交政策雏形。

布鲁金斯学会美欧研究中心主任托马斯·赖特 (thomas j.wright)将该智囊团称为"2021民主党人"。他认为，如果拜登顺利进入白宫，这些政策研究者的影响力会占上风，拜登领导下的新一届美国政府将在某些重大方面改变民主党的外交政策。

和特朗普不爱读简报、临时修改讲稿内容不同，拜登在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工作了30年，并有8年的副总统经验，外交背景丰富。重要的是，他愿意倾听幕僚的意见。今年7月，拜登主动对外透露，他已经开始看情报专家定期提供的简报，并警告称，俄罗斯正尝试干扰本次大选。

奥巴马2009年从小布什手中接过执政大权后，为了应对全球权力格局的变化，在第一任期就提出"亚太再平衡战略"，将战略重心逐步从反恐转移到应对大国挑战。

虽然拜登团队中有相当比例的成员都在奥巴马手下工作过，但赖特认为，"2021民主党人"将不会延续奥巴马时期的外交政策，他们确信自2012年起世界发生了根本性变化——"过去八年，民主制度受到侵蚀，民粹主义在西方抬头，威权主义在全球范围内得到加强"。

"2021民主党人"甚至不再将自由国际秩序作为美国的外交政策目标。"他们仍然相信国际合作和基于价值观的外交政策，但他们不认为这个词能引起共鸣，也没有抓住他们建议的本质。"赖特在一篇分析文章中写道，"拜登现在使用的术语是自由世界。"

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亚洲事务资深顾问葛来仪（bonnie glaser）亦向《凤凰周刊》评价说，新一届美国政府的外交政策不会再回到奥巴马时期了。

梳理拜登智囊团对外发出的信息，可以了解到拜登外交政策的构思过程。与特朗普强调的"美国优先"和"建墙"癖好相比，拜登希望在世界舞台上展示受人尊敬的领导力，并尽快与盟友修复关系。

2013年拜登曾到北京访问

布林肯表示，第一项工作是要让新冠疫情受控。拜登的前助手科林·卡尔（colin kahl）也透露，如果拜登当选，上任第一天就要确保在处理新冠疫情和相关经济危机时与国际社会进行协调，并让美国重新回归《巴黎协定》，从而应对全球变暖问题。

在与欧洲盟国的合作上，赖特认为，"2021民主党人"将做出微调。拜登团队希望在应对中国挑战、推动全球经济改革和减弱中东影响力等议题上，与盟国展开合作。但他们也认为，需要对盟国进行区分——对沙特、埃及、匈牙利和土耳其等国家的一些做法应持批评态度。在防务议题上，他们认为当务之急是推动军队现代化、加强新技术应用并修复军民关系。在中东事务上，拜登的不少智囊倾向于美国应该减少介入。

2016年时任美国副总统拜登拜访了阿布扎比的谢赫·扎耶德大清真寺。

民主党会放弃"对华接触"么？

在支持率大幅落后于拜登之际，特朗普团队接连炒作中国议题，打击中国在美企业，以显示自己的力量，激发支持者的投票热情。

达巍认为，特朗普政府的一系列对华动作背后，有多种逻辑在推动。11月大选前，美国对华可能还会采取新的打击措施。除了有特朗普的选举考量和国务卿蓬佩奥的个人野心外，总统贸易顾问纳瓦罗等部分官员基于自己的理念，希望中美关系的恶化程度进一步加深，想制造出不可逆的影响。"他们希望未来四年不管谁上台执政，中美关系也没办法回到原来的状态。"

8月19日，前代理司法部长莎莉·耶茨在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第二场中演讲称，特朗普“利用职位为自己谋取利益”

自1978年中美建交以来，美国对华一直采取所谓的"接触政策"。该政策是指，虽然中国奉行与美国基本价值观不同的体制，但如果美国推进合作，帮助中国变得更加富裕、更加强大，并将其纳入现有国际秩序中，中国将成为国际社会负责任的一员。但在特朗普任内，美国对华政策取向逐渐发生变化。

在特朗普政府2017年12月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美国对中国的定位发生了两大变化：第一次将中国列为美国的战略竞争者；同时将中国定位成"修正主义国家"，认为中国想改变国际秩序。达巍认为，美国对中国定位的变化，导致了特朗普政府随后对中国进行了一系列全方位的打压。

特朗普对华政策的转向，也反映出美国社会的焦虑。2015年，也是特朗普赢得大选的前一年，美国战略界就对华政策展开过辩论。葛来仪告诉《凤凰周刊》，这场辩论达成的一项共识是，"美中关系的正确框架是战略竞争，而不是直接对抗。但如何进行这种竞争，目前仍在争论中"。

葛来仪曾出任美国国防部防务政策委员会中国问题小组成员，并为多个政府部门从事顾问工作，熟悉美国外交与安全政策的制定过程。她认为，如果拜登当选总统，很可能会制定出有别于特朗普政府的对华战略，但也可能会继续执行某些相同的政策，如打击知识版权盗窃等。

"接触政策仍可能是（拜登对华）战略中的一部分，但必须是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葛来仪说。至于新一届美国政府会否出台新战略来"弥合"受损的双边关系，这位资深政策顾问持怀疑态度。但她认为，将会产生一种致力于促进美国利益的战略。

拜登的外交政策顾问布林肯和苏利文在以不同形式论述对华战略构想时，也不约而同强调了美国的自主性和国家利益。布林肯在一条推文中谈到，"与中国打交道，取决于我们——我们的竞争力，我们的伙伴关系，我们的价值观，我们的民主的力量。特朗普破坏的一切，拜登（今后）会重建得更好。"

"应对中国，美国不应单打独斗"

2019年9月，苏利文与曾主管东亚和太平洋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坎贝尔在《外交事务》杂志上发表题为《没有灾难的美中竞争》（competition without catastrophe）一文。其中谈到，中国将地缘经济视为竞争的主舞台，美国政府必须大幅增加支持基础科学研究的资金，并在清洁能源、生物技术、人工智能和计算机开发等领域加大投入。同时，联邦政府应扩大对各级教育和基础设施的投资，并应实施移民政策，以继续增强美国的人口和技术优势。

在这篇探讨美国应如何与中国进行战略竞争的文章中，苏利文和坎贝尔明确指出，尽管彼此之间有许多分歧，但要做好与中国这个大国共存的准备，寻求达到有利于美国利益和价值的、目标清晰的稳定状态，而非谋求类似于冷战的结果。

"与苏联有很大不同，中国已经深度地融入了世界，中美经济彼此交织。"苏利文和坎贝尔提议，不该幻想以新遏制战略来企图导致中国政权垮台，美中爆发新冷战不具备条件。在制定战略时，"美国应谦逊看待自身对中国长期发展方向能发挥多大的影响"。

拜登的前副国家安全顾问埃利?拉特纳（ely ratner）目前在东亚工作小组中担任联合主席，他不时会在推特上发布拜登的对华主张。在这位年仅43岁的"中国通"眼中，讨论新冷战，以及为避免新冷战设置战略框架显得"意义不大"，"（因为）将世界划分成两个或更多清晰阵营（clean block）的可能性很小"。

显而易见，拉特纳的对华思路更具实用主义。他认为，美国应与中国展开差异化竞争，不应采用任何单一方法来应对。

"有些问题，例如阻碍中国高科技专制主义的出口，需要采取类似遏制的措施。有些措施将更具防御性，主要是为了阻止中国在南中国海取得统治地位。"拉特纳在《华盛顿邮报》的一篇联合署名文章中写道，"其他问题，例如促进国内创新，需要美国将重点放在本土，而非中国。在气候变化和核不扩散等领域，与中国的合作是可能的，甚至是必要的。"

除此以外，布林肯、苏利文和拉特纳均强调了重建与盟友伙伴关系的重要性。他们认为，在与中国展开战略竞争过程中，美国不该单打独斗。

达巍曾与苏利文有过近距离接触。他告诉《凤凰周刊》，苏利文和布林肯这些人会比目前主导美国外交的人要理智得多，"他们谈不上特别知华或者友华，但对中国也没有像蓬佩奥那样怀有恶感"。

"理智表现在他们不会天真地认为中美关系可以回到过去，而且他们对中国的很多做法、政策也不认同，但还是希望让中美关系稳定，不要继续下滑，然后希望能合作的地方要合作，该斗争的地方要斗争。"达巍说。

在他看来，如果拜登成为新一任美国总统，未来美国与中国的合作领域会增加。"他的行为方式可预期性会比较强，不会像特朗普那样在很多事情上没有底线。但在人权等敏感议题上，中美之间的矛盾会更大。"

8月18日，民主党对外发布了2020年竞选纲领，尽管较2016年版篇幅增加了42页，但在台湾问题上却删除了"一个中国"政策的表述。不过，葛来仪告诉《凤凰周刊》，"一个中国"政策是《美中联合公报》的一部分，不会被轻易抛弃。共和党人或民主党人都不太会放弃"一个中国"政策，只是在如何定义"一个中国"的问题上，两国将继续存在分歧。

不少学者认为，若拜登赢得大选，将重塑美国的对外战略。"拜登当选后，美国将首先制定针对印度-太平洋地区的战略，然后再决定如何将中国放入这一战略框架内。某种程度上，中国战略将成为美国全球战略的一部分。"葛来仪说。

"特朗普政府对中国挑战性质的评估中有一部分现已得到广泛认同。"葛来仪如此评价特朗普执政四年间，给中美关系造成的实质性影响。她认为，特朗普采取的某些行动无法轻易撤销，例如关税措施。"拜登可能不会选择威胁征收更高关税，但也不会单方面撤销已经存在的关税。相反，他可能会利用它们作为杠杆，促使中国采取与双边贸易关系中结构性问题有关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