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1993年,全世界最大的移民工程---三峡移民轰轰烈烈开始了。
为了支援三峡建设,长江两岸共有20多个县、277个乡镇、1680个村、将近130万库区人民,挥泪作别故土,叩别祖先,像漫天的尘埃,从此落尽了全国各地。
他叫刘敏华,湖北秭归县郭家坝镇人。
身为三峡移民的他,正要将自己的家搬往另一处,不久后他的祖屋即将沉入水底。
故土难离,最后能带走的,便是老屋门前那株桃花。
刘敏华哀伤的坐在老屋前,一位叫“李风”的摄影师,适时地按动镜头,记下了此刻。
照片中的中年男子背着竹篼,里面装着一树桃花,淡粉的花儿与土黄色的村屋相互映衬,画面诗意盎然,却又透出几分寥落。
自从1995年起,摄影师李风便一直用镜头记录着三峡一带的变迁和历史。
时至今日,三峡大坝恢弘庞大,可这近130万背井离乡的三峡移民,虽看似渺小,却同样值得被所有人看见。
在2008年,摄影师李风和朋友一起前往秭归。
在峡江桃花盛放的季节里,他在郭家坝镇遇到一位正在搬家的移民,那便是刘敏华。
当李风路过时,一抹明艳的粉意外地跃入眼帘,于是他便忍不住为此停留。
他跟刘敏华聊起了天,对方说:“院子里的桃树开花了,我舍不得它,想把它一起带走。”
李风被深深地感动到了,便拍下了这张被网友称为“背上桃花、水下故乡”的照片。
只是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这张照片在日后能击中多少中国人的心,甚至它还在电脑硬盘里躺了好几年。
直到2019年,《中国国家地理》杂志在制作一期特辑时主动向他邀约,这张照片才得以走进大众的视野。
可是,在李风所拍的三峡移民照片里,这不过是千百张里的其中一张。
作为总人数过百万的三峡移民,从来都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而移民的迁徙,也被称为是中国发展史上最艰难且伟大的壮举,足以震惊世界。
而迁徙故事的开端,则要从1992年说起。
在那一年,中央正式通过了修建三峡大坝的决议,以此来减少洪涝、发展水电、促进航运与旅游。
但大坝在修建后,三峡会成为一个巨型水库,水位即将逐渐上升175米,这便意味着沿途一带的农田和房屋都将会被彻底淹没。
紧接着在1993年,中央正式开展了移民工作,来自重庆、湖北两省的11座县城的群众,都需要迁至本省其他区域,甚至有十数万人还要迁至东部和南部各省。
在那批被淹没的城市,还包括了巫山、秭归、巴东、奉节等千年老城,像诗仙李白在诗中所提到的“朝辞白帝彩云间”,指的便是奉节老城。
从小依山傍水的山民们也从未想过,他们世代所居住的地方,有朝一日居然将会被水彻底淹没。
对于极大多数传统的中国人来说,如非必要,都是不愿离开家乡的。外出的游子就像随风飘散的蒲公英,唯有踩在故乡土地上,才算是找到真正的落足点。
因此,三峡移民的大迁徙,必然是一件极难完成的大事。
然而纵有再多的不舍和不愿,大坝的修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在整座城镇的建筑都被拆得支离破碎时,他们也只能收拾起行囊搬离故土。
在1995年夏天,一批来自向家店村的村民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乘上了轮船,由于他们是离大坝最近的村,因此也成为了首批迁徙的移民。
在那时,刚大学毕业的李风和朋友来到了秭归,打算用镜头记录这发生的一切。
在县城的码头上,他遇到了一位扛着凉席的小男孩,眼睛大大的,个子瘦弱,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他情不自禁地举起相机拍下了这一幕,从那以后,便执着于要记录最真实的移民故事。
尽管在那个年代,大多数人其实更热爱拍摄三峡的风光,例如一座山、一棵树、甚至一朵花,但他却坚信,只有这些移民才是真正值得他去记录的。
大概因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李风便注定将与长江有着不解的缘分。
幼时,李风随父母东奔西跑,一次次的迁徙,最终落脚于长江口的宜昌。
他在长江边长大,那儿便渐渐成为了他的故乡。
上大学后,李风爱上了摄影,并从许多摄影作品中得知,原来自己的故乡,长江三峡在世界上竟是如此闻名,甚至在一百多年前,美国《时代周刊》的摄影师都曾在此处留下了印记。
恰好宜昌就位于三峡的出口,李风便想:“我也一定要亲自拍一拍。”
只是三峡可拍的内容实在太多,李风曾经想了很久,自己到底要拍些什么。
直到有次,他在汉江附近的巷子里看到挑夫们站在门口洗澡,又瞥见了他们那像铁笼子般的住处,心头便为之一震。
他无法想象在武汉炎热的夏天里,他们是如何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度过每个夜晚的,但这却是中国大多数底层劳动人民的生活现状。
在经济高速发展、城市无限拓宽的年代里,许多人只看到了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却会有意或无意地忽略了这些劳动人民的真实生活。
但当时只有20来岁的李风却注意到了这些隐秘在城市角落里的细节。
在思考半个月以后,他决定自己一定要拍“人”,并在三峡工程正式动工后,前往附近城镇记录和拍摄移民的大迁徙。
为了不错过工程的每个重要节点,他毅然辞去了稳定的工作,时常待在三峡一带。
2002年初,他在奉节亲眼见证了三峡库区的首次爆破。
无数建筑在爆炸声中轰然倒塌,这座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老城几乎是在一刹那间,便彻底地被夷为平地。
李风一边感慨着人类力量的强大,一边又感到万分悲壮。
只是最为难过的,必然是那些早已迁至外地的移民们。
李风曾尽力为他们抓拍到每张有意义的照片,在许多照片的背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唏嘘,以及让人潸然落泪的故事。
李风记录过很多有意思的照片。
他曾经给出生才一个多月的婴儿拍过照,因为他的父母要移民到广东,只好将小孩放在小小的竹床上。
许多移民也不舍得自己的家禽,李风就见过他们将上百斤的猪捆起来,得靠四个大男人才能将它抬上船。
在当时,不少人因为拆迁纠纷而要和官家打官司,于是,李风也拍过很多法律人帮移民写诉状的场景。
随着三峡大坝的首次蓄水日期越来越近,拆迁的速度也随之加快。
例如在白帝城,李风就拍过一个挂在橘子树上的邮筒,旁边立着写着“邮政代办所”的牌子,而本来的邮局已经搬到了新县城。
巫山的码头也被拆了,人们只好用油漆画了个箭头,指向另一处坐船的地方。
在2000年时,建造在山上更高处的新县城已经被修好了,有一部分移民比较幸运地迁到新城,但依旧保留了以前的生活习惯,没事就待在江边。
有对住在西陵峡的老夫妇,房子就刚好卡在175米水位线的位置,上面允许他们不搬,他们便一直住到相继离世后,房子才被拆掉。
但大多数的移民都没有那么幸运。
对于他们来说,离开家乡不仅是在情感上让人难以接受,在经济和生活上也会受到极大的挑战。
和住在平原的百姓不一样,移民们只会打渔、种植玉米和果树,若搬到新家,他们便需要学习新的种植方式,或者进厂打工。
哪怕国家有为他们提供补偿款,新屋也早已建好,可他们依旧担心自己无法融入当地的生活、适应当地的气候或语言。
李风印象里最深刻的一次,是在巫山码头拍摄一批将要迁至上海崇明的村民。
在迁徙的那天,上海派了几艘“东方红”轮船停泊在码头,移民们脖子上都挂着移民证,背着行李,然后从乘坐的驳船转移至“东方红”。
等他们都上了船以后,驳船还没开走,水手们都在看一部电视剧,正好播到了片尾曲《长歌行》的部分。
电视机里便传来了歌词:
“回望故乡,你远在万里,带走了多少深厚的情意;清风吹过你脚下的土地,亲人都在你的心里……”
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头,一位移民先哭了出来,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呜咽,很快,所有移民都像被这哭声感染了似的,纷纷落泪,哭成一片。
整条船上吸气声和哽咽声此起彼伏,却没有人觉得这场面滑稽可笑,800多个移民止不住地抹泪,就连在驳船上的水手也一并哭了出来。
船下明明是滚滚的波涛,船上却成了眼泪的海洋。
李风愣了一下,举起相机将这感人的一幕抓拍了下来。
在刚步入21世纪的年代里,通信技术和交通远不如今日发达,移民们不知道自己这一趟去了还能否回来,才会哭得如此伤心。
就如一首唐诗所说的——“一别行千里,来时未有期。”
不过后来李风发现,不论他们走到多远,极大多数人都是要以某种方式回到故乡,才算让自己的这一生称得上“圆满”。
2003年6月,三峡大坝首次蓄水,开始正式通航和发电。
长江的江水不再像以往那样浑黄且汹涌,翠绿的水面也变得尤为平静。
在那之后,许多曾经非常关注三峡大坝的中外媒体都不再拍摄三峡了,唯独李风还执着于记录移民们的一切。
眼看着昔日的房屋彻底沉入水底,越来越多的移民在离开时还会带上故乡的植物和泥土。
有的人是带走花椒树,说自家的肯定比安徽的要香;还有的则带走了树苗,像梨子、橘子、梨花等等,这都是代表故乡的重要“凭证”。
李风就在2008年时拍到了正背着桃花搬家的刘敏华,而事实上,当时像他这样做的移民还有很多很多。
有些带不走植物的,就用塑料袋或者布袋装着家乡的一抔泥土,权当作个念想。
那时候到处都挂着“舍小家,为大家,支援三峡建设为国家”的红色横幅,在被记者采访时,大多数移民都会兴高采烈地说,为了国家建设做出贡献,这是应当的。
他们理解三峡工程的建设是利在千秋的好事,只是当身处陌生的环境时,难免会感到寂寥和无奈。
在陌生的大城市里,他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既融不进去,又难以维生,便只能返回自己的家乡。
像李风之前所拍过的一户人家,夫妻俩带着刚满月不久的孩子到了广东,可没到一年,他们又回了巫山。之后,不少同村的移民也陆陆续续地回去了,有的甚至还卖掉了在广东的房屋。
他也拍过一户从神女峰迁到上海崇明的移民,因为她不习惯种水稻,于是又回去了,并在山脚开了家客栈。
还有一次,他和朋友在巴东码头上看到了这样的一条船,当它快靠岸时,忽然有几个人跪在甲板上,手里捧着的是他们家属的骨灰盒。
后来李风才知道,那是属于一位搬到上海的老移民的。
李风觉得这很神奇,在20年前,他拍过他们哭着离开三峡的一幕,但20年后,又在同样的地方目睹着他们以另一种形式“归来”。
除了在陆地上的人,他还见过许多一辈子都住在江上跑船的人家,不愿离开长江。
只是由于水位线的上升,长江里的那些险峻地带早已不复存在,不少关于河流船舶的职业,像是纤夫,也随着淹没的城市一同消失在人群中。
李风还记得,自己曾遇到一位住在大坝附近的渔民,在2003年首次蓄水的那天,这位替他带路的渔民才忽然得知,原来大坝在蓄水后,江水会涨起来。
他呆愣了很久,才问了李风一句:“以后……是不是就看不到被淹掉的地方了?”
李风回答:“是的。”
渔民听到后便沉默了,这让李风想起《桃花源记》里的那句——“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然而以现代人类的科技能力来说,如果他们决心要改变什么,即便是住在桃花源里的人,大概也是需要适应外界发生的一切变化。
而当最后的桃源乡已不复存在时,我们只能搬上故乡的桃树,默默移植到自己的心间和梦里。
就像一位网友所评论的那样:“家山犹在,是眸中烟水,背上桃花。”
无论世事变迁、沧海桑田,那株桃花会一直盛开,指引着每个人最终归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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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1.人物杂志 |《摄影师记录三峡移民27年:老汉带桃树永别故乡,整条船移民哭一片》
2.纪录片 |《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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